【霜花店】待从头
第一章 重生
“你是否曾经……爱过朕呢？”
“你有么？”
“即使只爱过一次也好，你曾将朕当做爱人吗？”
王的剑没入眼前人的肩头，颊边鲜血缓缓流淌，但他只深深凝视着眼前的人，语气里放弃了所有帝王的自尊，深藏着微不可觉的一丝祈求。
“没有，一次也没有。”洪麟被剑抵在柱子上，艰难地喘着气，亦深深看着眼前的君主，语气决绝，眼中却泛起一丝泪光。
听到洪麟的回答，王愣了几秒，随后眼神黯淡了下来，原来是这样吗？原来如此。他的心似乎一下子就空了，也再无力握住手中的剑柄。
趁着王松懈的时机，洪麟奋力向前，不顾没入肩头的长剑，狠狠将手中的断剑刺入王的腹部。
王握着没入腹部的剑，整个人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，倚着墙跌坐在地，却仍抬眼看着眼前的人，原来你这么恨我，恨不得我死。奇异的是他的心中竟无几分怨恨，反而有几分如释重负的解脱。
这样也好，王意识模糊地想，他们两个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，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，为了国家，他要求洪麟与王后合房导致如今的一切，到最后却又为了私情以身为饵，弃国家于不顾，如今他即将殒命，国家的未来不知是何面目。无论是国家还是洪麟，到头来，他想要的全都没能抓住，如今的结局也许是上天对他太过贪心的惩罚吧。就这样吧，王想着，渐渐失去了呼吸。
洪麟看着跌坐在地的王，神色有些恍惚，木然伸手握住穿透肩头的长剑，猛地拔了出来，然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，但他又能走去哪里？洪麟无视了走到眼前的人，任由朴胜基捅了他一剑，没有丝毫反抗。他也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，倒在了地上。
“洪麟！洪麟！”模糊间他仿佛听见了王后的声音。
怎么可能？王不是杀了王后吗？洪麟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，果真看到了被一干建龙卫拦住的王后。霎那间洪麟明白了一切，说不清涌上心头的是什么滋味，也不再关注眼前被建龙卫拉走的王后，艰难地转过头，看向已经失去呼吸静静躺着的王，发现直到最后王仍注视着自己的方向。
洪麟眼前一片模糊，不禁回想起当年王对他们的提问：“何为天下之至忠？”当年自己怎么回答的？是了，他说“愿为殿下牺牲性命，在所不惜。”王因为他的回答对他另眼相待，但最终却是自己背弃了誓言。对王后从最初的只是任务，到后来渐渐被欲望掌控，沉迷于和王后的鱼水之欢，忘记了和王十多年来的相濡以沫，最后一步错，步步错，王的一次次容忍换来的是却是他的一次次背叛，即使到了最后，王也……
想起刚刚王的质问，他毫不留情的回答，洪麟心如刀绞，眼泪缓缓落下，到了生命最后关头，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十几年来和王相处的点点滴滴，他才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，但已经太迟了。洪麟嘴唇蠕动了几下，似乎想说些什么，然而最终还是不动了，唯有眼睛执着地望着王的方向，眼角一滴泪没入发间。
这是哪里？身体好轻。洪麟迷迷糊糊睁开眼，却发现自己似乎飘在了空中，而眼前的场景让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，这不是当年选拔建龙卫时的场景吗？这是怎么回事？他不是已经死了吗？在杀了王之后他也被朴胜基给杀死了。洪麟心乱如麻，却仍第一时间想起了王。
王！洪麟向所有少年的前方看去，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，真的是王。此时王正巧问出了那个导致两人纠缠一生的问题，而下方一个孩子亦说出了那个让王另眼相待的回答。洪麟恍然明白那是年幼的自己。
看着看着，洪麟勉强弄清了现在的状况。他现在的状态类似于鬼魂，别人看不到也听不到他，他也无法触摸到任何东西。而现在的情形有点像中原民间传说中的走马灯，然而传说中走马灯只有短短一瞬，但自己不知为何仿佛要旁观自己的一生，并且不能离开王的身边。
但不论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情况，洪麟都由衷感谢上天，能够让他有机会再次陪伴在王的身边。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洪麟跟在王的身边发现了很多上辈子他不知道的东西。
上辈子洪麟在王的庇护下成长，王将他保护地很好，他只需好好练武，偶尔在王烦心时和王一起弹琴，其他事情王都没有告诉他。所以他不知道在他认为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，王面对的却是无时无刻的刺杀、心怀不轨的大臣、步步紧逼的元朝。
重重压力压得王喘不过气来，时刻绷紧了神经，只有在年幼时的自己面前，王才能获得片刻的放松。而王在自己面前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，自己也就理所当然地无视了王的艰难处境。洪麟想到上辈子王让他与王后合宫的理由：除了你朕还能相信谁呢？当时他的心中只有满满的不解，原来上辈子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王。
洪麟就这样默默旁观着，看着两人在互相陪伴中渐渐长大，看到王后入宫，看到王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，最终演变为深刻的爱，也看到自己看向王的眼神充满了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爱意，却在君臣之别下告诉自己那只是忠君。这是不是就是当局者迷，旁观者清呢，洪麟自嘲地一笑。
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他与王后第一次合宫，洪麟看到王因为他第一次合宫失败偷笑，看到第二次合宫王在门外红了眼眶，看到从白天到夜晚牵马等待自己的王，看到在庆典上被迫演奏霜花店的王，看到自己偷偷离开后枯坐一夜的王，看到王发现他的变心后的一次次试探，一次次挽回，自己却被王后迷昏了头，把王的真心一次次踩在脚下。
洪麟看着因为他的背叛而变得越来越偏激的王，胸口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疼痛，他骄傲的殿下因为他变成如今的模样，他只觉得从心底涌上一股恨意，恨的却是那时的自己，恨他看不清自己的心，恨他伤害了自己深爱的殿下。
接下来他与王后的私情东窗事发，他被盛怒之下的王去势，洪麟心中出奇的没有丝毫怨恨，看到王到了现在还想挽回他，希望能和他回到过去，看到在他越狱后王以为永远失去他的绝望，看到王在朴胜基的建议下做局引他回来，看到王重新画了那幅奔马图，看到自己出现后将王的心伤的鲜血淋漓。
洪麟完全忘记了他现在只是一抹幽魂的事实，一次次挡在王的面前，却没有丝毫作用，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再一次死在自己剑下。
洪麟冲到王的身前，想要将王抱到怀中，手臂却一次次徒劳地穿过王的身体，巨大的绝望顿时笼罩了他，他伏在王的身上，虚环着身下的人，眼中流出两道血泪，口中绝望地呢喃道：“不，不要，老天，求你……”上天既然让他回到过去，又为何不给他改变的机会，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再经历一次绝望吗？
突然间，洪麟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，似乎就要消失了，他徒劳地抱紧怀中的人，只来得及喊出最后一声“殿下……”就消失在了空气中。
“何为天下之至忠？”
“愿为殿下牺牲性命，在所不惜！”洪麟猛地睁开眼，脱口而出这句回答，抬头正巧对上了王温柔看来的眼神，让洪麟几欲落泪。
待从头，一切是否会不一样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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